即使兩人形同分手，同居生活卻是意外的和諧。
林彥琇原以為氣氛會有點難堪，結果卓敏則表現得若無其事，並不在意他一邊義正嚴詞地拒絕，一邊又死皮賴臉地住進來。
他原本想著如果卓敏則表露出一絲尷尬或困擾，他就會走人，大不了去同學家或漫畫網咖店住幾天，結果卓敏則很快就接受了他要住下來的事實，還處處能感覺得出卓敏則有點開心。
就像是在照顧偶然出現在窗外的流浪貓，卓敏則眼睛總會隱隱透著光亮，拿東西問他要不要吃、要不要毯子，為了他有一點反應而肉眼可見的激動。
對於這些照顧，林彥琇既有點彆扭又有些懷念，氣憤過後，他發現活生生的卓敏則在他面前也讓他感到蠻開心的，經過將近六年的遠距離，兩人間的相處帶著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吃完早餐，林彥琇繼續幫忙整理搬家的殘骸，他們將各種紙箱與填充包材都搬去大樓的資源回收處。
「還有什麼要幫忙嗎？」丟完垃圾回來，林彥琇問道。
卓敏則有點躊躇，欲言又止地看他，「我想去買點東西。」
「我晚上才有班，跟你一起去吧。」林彥琇微偏著頭思考了下，反正他一個人待在人家家裡也沒事幹，代替房租去幫忙提點東西也好。
他本來還以為卓敏則是在擔心沒有備鑰之類的問題，結果聽到他要跟，卓敏則愣了下，像是有些受寵若驚。
「……我只是去提東西抵房租，不是約會喔。」
出門前，還看到卓敏則特別換了件衣服，一起換鞋出門時難掩緊張，鞋帶繫了兩次才繫好，感受到對方有些不太自在，林彥琇終於忍不住說道。
「我知道。」卓敏則靦腆地笑笑，「只是很久沒跟琇琇一起出來了。」
上一次回來探親時，卓敏則跟著父母馬不停蹄地拜訪親戚長輩和父親生意上的朋友，短短數天裡沒什麼私人時間，他們都是晚上林彥琇來找他時才能在房間相處一會，兩人青春期後一起走在街上的次數屈指可數。
一起搭著捷運去哪裡，對他們來說也很陌生。
「……也很久沒有人叫我琇琇了。」林彥琇感到一陣肉麻，臉上發熱的抗議。
小時候覺得理所當然的綽號，時隔多年親耳聽到人當面這樣喊，總覺得有點害臊。
「只有我這樣叫你了。」
卓敏則加深了微笑，好像沒有打算改。
暑假期間，捷運上充斥著結伴出遊的年輕學生，他們剛一走進車廂，三個靠在一起站著的女孩看見林彥琇，眼睛一亮地直盯著他看。
林彥琇像是習以為常，視若無睹地走到一排坐滿的位置前，手抓著水平握桿轉頭對著卓敏然詢問，「還差什麼嗎？」
「想買廚房用品。」卓敏然握著吊環說道，「既然有廚房，偶爾還是想自己做點東西。」
「你會做飯嗎？」林彥琇稀奇地問。
「會做一點簡單的。不過少人份的食材不好買，在外面吃可能反而比較便宜。」卓敏則說著，又微笑補充，「我阿姨說寄了電鍋給我，如果是蛋包飯之類的，可以做給你吃。」
「好啊。」林彥琇開心地微笑，這才露出了點像小時候那樣的雀躍神情。
儘管兩人站著說話時，現在是卓敏則得抬頭，看著林彥琇不時從防衛外殼裡透出的本性，還是讓他覺得很可愛。
況且就外表來說，即將成年的少年比以往更好看了。
那並不是卓敏則帶著竹馬戀人的濾鏡，而是林彥琇很符合一般大眾的審美觀，皮膚白、長相俊秀，不顯壯卻也不瘦弱的精瘦身材，個子也高，沒刻意染髮或打扮仍舊吸引旁人目光，像是會出現在日劇裡的男主角長相。
他們一起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異性飄向林彥琇的目光。
突然之間，林彥琇的笑容微微僵住，默默地將臉轉開，原本半掛在握桿上的身子倏然變得緊繃。
卓敏則一愣，第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直盯著前男友的視線太露骨了，但他能感受得到林彥琇對自己仍抱有親近感，像現在這樣迅速萎靡又帶著不適感的狀態並不對勁。
正疑惑時，卓敏則猛然從視線餘光看見那幾個國中生模樣的小女生，其中一人將手機的鏡頭對準林彥琇，嘴邊還帶著亢奮的笑容。
卓敏則眨了眨眼，猛然想起過去他們的聯繫中，林彥琇曾提過類似的事情。
以前他們有段時間常常視訊，有天他們固定說話的時段，林彥琇沒有接電話，只用文字訊息匆匆說了有點忙。
那時卓敏則想著林彥琇剛升上高中，可能課業需要適應，每天花一個小時跟自己視訊的確太強人所難了，才漸漸變成有一搭沒一搭的文字閒聊。
然而只是透過文字，卓敏則都感覺得到林彥琇心情不怎麼好，旁敲側擊了幾天，才知道作為受矚目新生的林彥琇在早上通勤的公車上被一群學姊偷拍。
當下他制止了，學姊們卻有點惱羞成怒，覺得這個學弟態度很差，後來糾纏了林彥琇一陣子，還和學長們說了不實的指控，讓一群學長圍堵到教室找林彥琇出氣。
這件事鬧到師長那邊去，整個過程中林彥琇一直表現得很強硬，被學長推了後也有動手，向老師們解釋時也透著對學長姊的怒氣和不以為然。
結果從被偷拍、學姊們的騷擾到被學長們圍堵，整個過程林彥琇明明都是受害者，師長卻認為林彥琇態度也有問題，被警告了一番，最後還被罰了校內服務。
──即使表現強勢，那時果然還是受傷了吧。
抵達下一站時，他們面前的一排座位有人要下車，卓敏則側身讓位，一手搭上林彥琇的腰，往前輕推。
「你坐吧。」卓敏則輕聲說道。
林彥琇一愣，順著對方反射性地就坐下了。卓敏則拉著吊環站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幹嘛？」髮絲被一陣摩娑撥亂，林彥琇有點訝異地抬頭。都快成年了，他沒想過卓敏則會在公眾場合這樣碰他。
「感覺你好像有點沮喪。」卓敏則不掩飾安慰的意圖。
林彥琇臉上有點發紅，像是感到不好意思而有點惱怒地抬眼看他，卻沒有撥開他的手。
卓敏則想起在畢業典禮上看見的林彥琇，那個圓融的、游刃有餘的，面帶有禮笑容面對周遭簇擁，讓他感到很陌生的少年。
那是他不在的這些年裡，用無數細小傷口換來的成熟。
聽了他的回答，林彥琇垂下目光，好半晌沒有說話。
那幾個女孩似乎察覺到這邊的氣氛不太對勁，原本嘻笑的嘈雜聲安靜下來，尷尬地收起手機，而林彥琇看來已經不怎麼在乎她們的動靜了。
被察覺到自己表現異常的原因，似乎讓林彥琇感到彆扭，過了好一會，他們抵達目的地下車時，他驀然開口，「平常只有我時，我還是會制止的。」
卓敏則抬眼看他，林彥琇別開視線，小聲說道，「是因為難得跟你一起出來，我怕跟人吵架太破壞氣氛了。」
難得和卓敏則出來，他不想搞得烏煙瘴氣。
來到連鎖家具店，年輕學生明顯減少，以帶著小孩來逛街的家庭為大宗，年輕人則是以情侶為主。
走在一對挽著手模樣親密的情侶後頭，林彥琇有點不太自在，卓敏則像是不太在意，視線逡巡著寢具區。
「要買被子嗎？」林彥琇說出口後，自己一陣尷尬。
他知道昨晚卓敏則是睡在客廳的。
林彥琇佔據了床。其實他覺得兩人一起睡沒什麼不好，但想到昨天躺在床上被從後頭擁抱和親吻，他感到耳朵湧起一陣熱度，也覺得好像不太妥當。
「我出錢吧，買個便宜的。」林彥琇打工了幾個月，這點錢還出得起。
卓敏則這趟隻身搬回來，家具、生活用品全部重新添購，還一個人佔了本來能賣個好價錢的家庭式公寓，如今為了離家出走的他而又多添一筆開銷，林彥琇總覺得過意不去。
「不要緊的。」卓敏則搖搖頭，「我本來就要布置一間客房，以後我爸媽回來度假時能住，現在只是提前準備而已。」
聽起來很合理，林彥琇也就不再堅持，聽話地站在一旁看卓敏則挑選寢具。一直到看見卓敏則將用壓縮袋包好的被子放在籃子裡，才忍不住開口，「不是要給叔叔阿姨的嗎？」
在一片鵝黃色、薄荷綠的花樣圖騰之中，卓敏則拿了一款純黑色的款式，一看就是依照林彥琇的喜好選的。
「他們久久才回來一次，照你喜歡的選就好了。」
卓敏則說得太過理所當然，林彥琇覺得好像有哪裡奇怪，卻還是愣愣地被說服了。
過了好一會，林彥琇才發現這好像代表著自己會常常過夜。
「你的臉怎麼回事？」
林彥琇晚上去打工時，店長和同事都驚訝地問道。
雖然冰敷處理後，臉沒有腫得太誇張，指甲的刮痕卻像是被刀割過似的，留下小小的血痕。
「和女朋友吵架喔？」年輕人難免在閒聊間被調侃感情問題，同事們都知道林彥琇小小年紀已經死會了。
「是我媽。」林彥琇倒胃口地垮下臉，在同事們一陣同情的喟嘆中溜進員工休息室換衣服。
住宅區的平日夜晚算是服飾店的冷門時段，飯後這個時間都很清閒，林彥琇換好制服出來時，發現隔壁鞋店的Amy姊來串門子。
有的正職喜歡逗弄小朋友，會和工讀生聊天；有的正職則視工讀生為過客，除了交辦公事外，正眼都不會看一眼。平時Amy姊屬於後者，今天看到林彥琇走出來，卻直直望向他。
那並不是異性抱有好感的目光。林彥琇還來不及做出反應，Amy姊就轉開目光，繼續和他們店裡的正職姐姐聊天。
林彥琇雖然有點莫名其妙，卻沒怎麼放在心上。
直到晚上快打烊前，他去了一趟賣場洗手間，回程路上經過鞋店時，正巧在門口收拾花車的Amy姊叫住他。
「你的臉怎麼了？」Amy姊劈頭問道。
那語氣並不像是關心，林彥琇眨了眨眼，還是老實回道，「和我媽吵架。」
Amy姊沉下視線，表情顯然不怎麼相信。
「Amy姊有事嗎？」林彥琇開門見山地問道。
他有點不高興了，他能理解天生臭臉、不喜歡跟工讀生交際都是性格與偏好，但他沒有理由接受這種飽含針對的不友善態度。
Amy姊也不再迂迴，雙手環胸仰頭看他，「我昨天看到你和一個小男生在逃生門那邊拉扯。」
聞言，林彥琇霎時僵住，沒想到他與卓敏則的談話有被人目擊，那個時候看起來──
「你的性向如何我沒有意見。」看他瞬間面露驚惶，Amy姊蹙眉說道，「可是勉強別人不好。」
林彥琇驚愕。
一時之間，打烊前的商場走廊顯得十分安靜。林彥琇面帶糾結，「看起來像那樣嗎？」
「不、不是嗎？」發現林彥琇的表情太過古怪，像是受到很大的打擊，原本正想說教的Amy姊也有點慌張。
「不是喔。」林彥琇努力從打擊中擠出一絲回應。
打從他們還年幼時，卓敏則就是他需要仰望的可靠存在。
後來他要升上國中時，說是很怕他青春期開始談戀愛被別人追走，卓敏則主動向他告白。
在那之後短暫的熱戀期情侶相處，再到後來長達六年的遠距離聯繫，憑著聲音與文字訊息談心傾訴。
在林彥琇的心目中與想像裡，他都是接受卓敏則的那一方。
如今在旁人眼裡，他卻像是個會侵害他的敏則哥的男人。
「哦、這樣啊。那很好啊，那沒事了。」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怵目驚心，Amy姊沒再懷疑他，這回像是認為自己誤會了什麼，瞪大著眼睛漲紅臉，落荒而逃般地匆匆走進鞋店裡，連花車都沒推進去。
隔天一早，他們第一次一起去後巷的早餐店。
後巷的另一側有幾棟商業大樓，除了附近的鄰里住戶之外，早餐店也不少通勤上班族客人，裡頭的座位區也有七、八桌，熱鬧地一直保持著客滿，生意興隆。
從國外回來的卓敏則望著早餐店的菜單看了好久，看起來什麼都想吃，看他實在決定不了的樣子，林彥琇也想回請前一天的土豪早餐，最後鮪魚起司蛋餅、黑胡椒鐵板麵、花生醬厚片、蘿蔔糕擺滿了整桌，兩個人分食著吃到早餐店要休息才回來。
這不是林彥琇第一次離家出走，卻是過得最為愜意的一次。
光只是每天兩個人一起想三餐要吃什麼、互相確認一整天的行程，共同生活在那間公寓裡，就讓林彥琇感到很有趣。
「你不是說食材會太多，不好買嗎？」
這天林彥琇打完工回到公寓時，發現廚房多了水果和蔬菜。
「我今天去了這邊的菜市場，發現有賣小包裝蔬菜的有機蔬菜店。」卓敏則在廚房裡忙碌著，「你最近不是常說太熱吃不下嗎？一直吃重鹹的食物開胃也不好，我弄了一點沙拉。」
提著一整袋洋芋片和碳酸飲料進門的林彥琇，頓時有點心虛，「我去洗手。」
晚餐是雞胸肉沙拉和番茄肉醬通心粉，看起來完全是照著林彥琇的小朋友口味做的。
「好吃。」林彥琇先吃了沙拉，咬著叉子稱讚道。
「那就好。」卓敏則鬆了口氣微笑。
卓敏則以前跟家人住時，時常會跟卓媽媽一起做家務，也會做簡單的料理，尤其兒子決定自己搬回來生活，卓媽媽更是特訓了一陣子，教兒子做一些家常菜，就怕他回來天天隨便亂吃。
平常其實不愛吃青菜的林彥琇乖乖嚼起生菜，將那些充滿鬚鬚像是鳥窩的草芽跟葉子都清掃一空，雖然他的確抱怨過太熱不想吃東西，但是卓敏則會因應著做出調整，讓他蠻感動的。
一邊吃著晚餐，林彥琇開始說起今天打工時遇到的客人、哪個同學傳了什麼訊息給他。
就和以往他們遠距離時一般，林彥琇對朋友常常不知道要說什麼，卻很理所當然地將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卓敏則。
面對面相處時，卓敏則總是會用溫和的眼神望著他，認真地傾聽。
卓敏則性格成熟，即使彼此意見相左時，也不會將觀點或性格不同當成對錯問題來說教。
林彥琇總是能放心地跟他說任何生活瑣事，抱怨那些不順遂的衝突，不用擔心坦誠以對反倒又被檢討用言語痛打一頓。
經過幾天密集相處，那種生疏彆扭的感覺消退不少，林彥琇想起自己喜歡和卓敏則說話的感覺，幾乎什麼都說，除了打工時被隔壁鞋店姊姊叫住的那件事。
儘管並非人家的本意，自從和Amy姊講過話之後，林彥琇時常不小心想像起他和卓敏則做那一種事，然後被自己的想像嚇得雞皮疙瘩爬滿身，整個人都不對勁。
這時林彥琇總是會鴕鳥心態地想，分手也不錯，幸好他們是分手的，現在這個樣子也不錯。
「怎麼了嗎？」卓敏則出聲問道。林彥琇突然安靜下來，嚼著櫛瓜的表情十分古怪，「吃不習慣？」
「沒、沒有，很好吃。這個上面的鹽好特別，很香。」林彥琇連忙說道，「等一下我洗碗好了。」
他對於下廚一竅不通，就連泡麵都只會用熱水壺泡。如果卓敏則以後每天都要自己做飯，林彥琇總覺得只顧著吃好像不太好意思。
「那就好。」卓敏則說道，過了一會又補充了句，「我本來就要吃飯的，你不用有壓力。」
「好。」林彥琇點點頭，又問道，「那以後早餐呢？」
卓敏則想了一下，笑容有點羞赧，「還是出去吃吧？」
要不是林彥琇沒什麼胃口，昨天晚上吃麵攤時只吃了半碗，剛從海外歸國的卓敏則現在還很貪戀小吃外食，總是什麼都想吃一點。
林彥琇忍不住笑了，「好啊。」
公寓裡的液晶電視、桌機都裝好了，也設好網路與第四台，卓敏則並不介意他使用電腦，而且還有他家沒有的遊戲機。
自從買來涼被，每天晚上他們都用遊戲來決定誰睡房間，林彥琇不喜歡佔著床，卓敏則也同意配合。
「……你是不是讓我啊？」
可是這一天卓敏則打得很心不在焉，一下就被他殺得片甲不留。
「呃，沒有。」卓敏則搖搖頭，察覺到他不太高興，又問道，「要不然再打一次？」
輸了的人反而哄著要再打一次，聽起來也有點奇怪，林彥琇擅自決定，「算了，今天我睡外面吧，我有想看的節目。」
平時家裡的電視都是老媽佔據，林彥琇來這裡簡直成為電視兒童，每天都會注意一下電視節目表，看有什麼電影或影集能看。
「知道了。」卓敏則有點無奈地放下遊戲機把手，安靜半晌，驀然開口，「琇琇，你為什麼和阿姨吵架？」
「……哪有為什麼？」想起母親評論卓敏則的那些難聽話，林彥琇別開目光，「我們本來感情就不好啊，就算我只是在那呼吸我媽都看我不順眼。」
聽了他半自暴自棄的幼稚言論，卓敏則沒像平時那般苦笑，以平和卻帶點嚴肅的目光端詳著他，看得林彥琇莫名心慌，總覺得好像被敏則哥看出了他刻意隱瞞的真實原因。
最後，卓敏則終於開口，以真摯而溫柔的嗓音說道，「阿姨只有你一個兒子，不會真的討厭你的。」
林彥琇在心裡呼出一大口氣。
──原來卓敏則只是在擔心他說的那些氣話，認真地擔心他和家人之間的關係。
放下心後，林彥琇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心裡暗自有點想笑，他早就不是那個會因為母親一、兩句飽含惡意的諷刺而氣到掉眼淚的小朋友了。
經過十八年的相處，觀察過周遭同學朋友和他們的父母，林彥琇也試過當個安分一點的孩子，嘗試過很多方法想要多獲得一點愛或寧靜。
但後來他得到的答案是，他愛他的媽媽，但並不喜歡她。母親對他大概也是如此。
儘管林彥琇沒有爭論，看了他的反應後卓敏則肩膀微微下垂，看起來有點沮喪，顯然知道他沒把話聽進去，不過還是沒再多說什麼，起身收拾了遊戲機。
「我跟我爸說了我在這裡。」晚上卓敏則洗完澡走出浴室時，林彥琇像是等待多時，像個獻寶的孩子似的將手機螢幕往他面前推。
林彥琇的父親沒有催他回家，也沒問這幾天為何封鎖人不聯絡，甚至像是不關心六年不見的鄰居為人如何，只是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卓敏則為了這個回覆暗自皺眉，林彥琇倒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看著他的臉色，「這樣可以了吧？我有報備了，你不用擔心。」
知道林彥琇這麼作完全是為了向他示好，卓敏則揚起嘴角做出個笑容，抬手摸了摸他的耳際，「嗯，這樣比較好。」
指尖與掌心撫過臉頰與耳朵，突然的碰觸讓林彥琇一愣，摩娑的搔癢感讓
他微微瞇起眼睛，心裡微微震顫。最近卓敏則碰觸他的舉動好像變得越來越自然了。
每到這時候，林彥琇都有點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這種肢體接觸太過親密，一般關係親近的其他同性友人不會這樣做，但要慎重其事地推拒也有點奇怪。林彥琇仔細回想過，好像早在他們交往之前，他還在唸小學時，卓敏則本來就會這樣碰他。
所以他有些鴕鳥心態地想，也許這算是竹馬之間特有的親密行為。說不定其他朋友也有一些和兒時玩伴專屬的相處模式。
「你明天放假？」卓敏則在沙發上坐下，身上帶著沐浴乳和洗髮精的香味。
「對啊，你有想去哪裡嗎？」
林彥琇知道卓敏則回來後，除了處理搬家的各種瑣事，大多時間都只往返奶奶家，平時光是適應國內生活就已經筋疲力竭了，至今還沒有好好去哪裡走走過。
「我想買些衣服。」卓敏則回來時沒有帶太多行李，衣服並不多，「能去你們店裡買嗎？」
「……我們店裡的客人都是阿伯。」林彥琇撇下嘴角，一臉嫌棄，擅自決定好逛街地點，「那我們明天去逛車站那邊好了。」
「嗯，都好。」卓敏則笑笑地應和。
洗完澡後，到了睡覺時間卓敏則也沒立刻回房，留在客廳陪他看電視。
他們之間的作息漸漸產生默契，常這樣一起待到很晚，林彥琇每天打工回家都會買零食飲料，有部分就是為了在客廳與卓敏則聊天而準備的。
有時他們不見得會一直說話，就只是分據沙發一側，靜靜地待在同一個空間裡。
林彥琇喜歡這樣的時間，會讓他身體裡那總像是有火花般的躁動不安變得平靜。
以往逃家時暫住朋友家，多半都只能縮在同學房間裡，小心翼翼不要太過打擾，還要顧慮著對方家長，有時被看出他是逃家，朋友的父母也會介入，規勸他快點回家。
而住在卓敏然家時，就很像畢業旅行在墾丁的小木屋過夜，整個空間都是他們的，讓林彥琇感到安心。
林彥琇因為早早決定好學校，直到畢業前已經度過了一段悠閒的日子，就是因為太過無聊才去打工，如今逃來卓敏則家，反倒成了他高中三年度過最開心的暑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