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不談情,第五章

  李鴻揚在醫院打點滴半天,又在家裡修養半天,那天刁律直命令他得休息兩日,於是李鴻揚在休假期間睡得迷迷糊糊,上班日當天早晨身心清爽不少,亦擺脫滿身壓力。
  禮品專案搞砸是時機不好與能力不足的體現,李鴻揚想這次無法獲得加薪升職也是沒辦法的事。一如何孜衡所說,至少努力與拚勁能被看見,工作態度端正,等下次有了機會,就能利用這次經驗獲得更高的成功機率。

  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躲著不能解決。在寬慰自己之後,李鴻揚振作精神預備面對禮品專案的坑坑洞洞。
  當李鴻揚來上班時,資訊二科沒有想像中的愁雲慘霧,馬致司吃鮪魚蛋吐司吃得津津有味,瞧見李鴻揚時笑容滿面的,一如專案前期的悠閒氣氛。
  李鴻揚放下後背包,困惑問道:「看起來沒出大事?」
  「哪有啊!事情可多了!等會大概又有電話了吧!不過孜衡哥超厲害,同一天的問題當天處理完成!」馬致司讚嘆,「我一直以為孜衡哥是管理職,結果真的高手就在身邊,小弟的心跟bug一樣被掌握在手裡!」
  「……又犯花癡的病。」李鴻揚見怪不怪,他和林永良分別掌握過馬致司的心。
  李鴻揚瞅眼旁何孜衡的座位,「孜衡哥還沒來嗎?」
  「他今天休假。」
  「休假?經理同意嗎?」李鴻揚對這個時間點感到困惑,雖然他來上班就能接過補坑工作,但系統尚未穩定前,潛規則是不能輕易排休的。
  「嗯,好意外喔,我聽說這間公司不大好臨時請假耶。」馬致司實在不習慣每次請假都得問到底,排個特休還得說明那天要幹麻。
  馬致司說何孜衡昨天臉色不好的說要請特休一天,感覺是身體不適。這幾天只要進經理辦公室就有不同的表情出來,前天中午神色莫辨,昨天上午一臉苦澀,昨天下午更是滿臉疲態且鬱氣略重,這幾天累積的壓力可能讓資訊二科何副理身體不好了。
  李鴻揚感到挺抱歉的,自己惹得麻煩,應該面對的怒火質問都由何孜衡承擔了。
  只能記著這份人情,哪天有能力還了再說吧。
  李鴻揚坐下檢視這兩天的問題清單,再由馬致司解說,他深感經驗不足,否則很多問題都不該發生。
  不久,已到上班時間,電話聲隨之響起,第一通是王健暉打給何孜衡的,李鴻揚深吸一口氣,轉接電話:「健暉早,我是鴻揚,孜衡副理今天請假,有問題可以由我來處理。」
  「鴻揚啊,病好點了嗎?」王健暉禮貌性問候。
  「嗯,好多了,謝謝關心。」
  「年輕人多練練抗壓性也好。」王健暉結束寒暄,轉回正題,「昨晚我們商品部同事盤點幾個問題,剛才寄給你了,何孜衡前兩天完美解決,希望你也能做到。」
  李鴻揚掃了眼問題清單,大致上分為三個資料改檔單、兩個bug和兩個需求,他為難地表達不妥:「增設發送當月送禮名單的email給你們,以及批次設定禮品資料……建議等系統穩定後再開發,現階段來說,還是先收斂問題……」
  「不能一邊收斂問題一邊做嗎?這兩個議題不大,但很影響作業時間,我們商品部不止有這件事,不希望花那麼多時間比對資料。」王健暉說完自己的立場,笑了聲:「反正遲早要做的,也當作挽回一點上線後各種地雷的成績吧。」
  「……」李鴻揚被酸得羞恥,既氣憤又無法反駁,掛電話後,費了一段時間平復情緒。
  對,王健暉說得沒錯,這件事顯現了個人能耐,事實上他就是寫出一堆錯誤的程式,即使推脫成時機因素,也無法說明某些問題的發生正是因為他思慮不周的關係。
  馬致司看到商品部的信,皺眉問道:「這兩個算需求吧?要做嗎?」
  「……要的。」
  「咦?孜衡哥覺得推掉這些需求比較好,不過他希望是你來決定。」
  李鴻揚一怔,何孜衡為什麼不當場推掉就好?為什麼由自己拒絕比較好?以職位和立場來說,何孜衡來拒絕是最好的,難道不知道讓他拒絕反惹一身黑……
  ——待在何孜衡身邊,對你這種人相當不利。
  李鴻揚想起刁律直的話,懷疑的念頭一旦生出,許多可疑之處便零星浮出。
  不,只是多想了。李鴻揚告訴自己,並且為了不胡思亂想,還加緊工作的步調。

  休假的何孜衡想到最近被刁律直折磨得快心肌梗塞,把禮品專案的責任轉嫁給他,於是分早晚報告處理狀況,bug要修、資料要改、需求不接,總之出事但尚能控制火勢,結果昨天下午——
  「你處理得很好,我讚賞你的高效率和能力。」刁律直放下統整報告,看向他,「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要任由事情變成這樣?」
  他到底想要我怎麼樣?何孜衡深感刁難之意,只好再說一次放權給李鴻揚的因果。
「我的意思表達不明確,這樣問吧,你有沒有想過怎麼對待下屬?」刁律直語氣難得沒有尖銳感,單純好奇而詢問。
  何孜衡不明白為什麼態度好了些許,答道:「我不希望因為職位較高,而給李鴻揚他們壓力與距離感,所以平時像照顧弟弟們的相處方式,希望能給他們舒心的工作環境。」
  聞言,刁律直沉默思考了會,「讓別人在工作中對你有感情,你卻回以無情……何孜衡,你不愧疚嗎?這樣真的能活得開心自在嗎?為什麼要為了工作變成這樣?」說到後面,幾乎是真情實意的為何孜衡惋惜。
  「……」何孜衡感覺諸多在心底掩埋好的情緒翻滾著,他知道如果沸騰爆發會造成不可抹滅的後果,於是生硬的避開問答:「明天鴻揚回來,我,有事請假。」
  「……好。」刁律直沒阻攔,在何孜衡快離開辦公室前,又說:「我沒有惡意。」
  狗屁,沒一句可信的話,到目前為止都在針對他,怎麼好意思說出沒有惡意這種話?笑死。何孜衡坐在咖啡廳暗罵個痛快。
  「是……何先生嗎?」一位戴著鴨舌帽的大男孩站到桌子旁邊,像鄰家哥哥的那種溫和氣質,五官端正,笑容暖暖的。
  林少藤,獵人頭那邊介紹的。二十五歲,經濟狀況尚可,家裡人寵他,本人性格溫和好相處,能力不錯,參加過好幾個國內外的程式設計比賽,只是事業心不重。
  位於馬致司和李鴻揚之間的類型,老實講,何孜衡不大滿意,現階段來說,他需要的是像李鴻揚這種容易驅使的。
  何孜衡先是問了簡單的背景狀況和求職原因,因為該工作所以找工作,確實是沒有事業心的人。再來,他口頭考專業知識問答,幾個深入題打中林少藤的心,講了答案還延伸許多個人見解。
  何孜衡心裡暗定方針,接下來要做的是智慧行銷和Mobile App開發,這人可以用用,在這過程培養他的事業心就好。
  「我相當看中你追求技術的心,我的部門人不多,每個人對程式都有很大的熱誠,你們應該可以相處愉快的。接下來的專案開發會牽扯AI運算、大數據和APP開發三個面向。」何孜衡喝口冷飲,繼續說:「我學生時代一直希望能在商業需求上運用自己的能力,實際開發產品供許多人使用,還能帶來營利與事業成長,實際做到時,給我很大的滿足感。這個新專案很有意思,我覺得很適合你。」
  「真的嗎?我也一直想知道自己做得東西能不能用在商業營利,而不是憑幾個評審論斷,有人肯花錢使用,就是一種肯定!」林少藤上半身往前傾,雙眼閃爍著期待。
  目標已定,何孜衡順勢和林少藤談起公司待遇和給薪,林少藤對錢不怎麼執著,有達到最低標準即可,真的是被家人寵愛長大的男性。
  單純一點好調教,比心機深沉來得好。何孜衡安慰自己。
  初步敲定意願,之後上報經理,再請HR補流程,粗略算算可以兩週後報到。
  接下來的時間,由於何孜衡今天休假,剛好林少藤外貌不錯,性格溫和可愛,挺合他意的類型,便多坐了一會聊聊天。
  如果不是工作夥伴,何孜衡會想套套性向,喝完咖啡再上個床。
  自從不小心在刁律直面前示弱,他感覺自己應該再找個像洪亞潤這樣的炮友,既是朋友又能做愛,不然寂寞冷不防竄出心頭,真會讓人失去理智。
  雖然沒打算做什麼,何孜衡仍是套了話,林少藤熱愛貧乳的纖細美少女,還有腿癖,有個很滿足他癖好的大學助理教授女朋友。
  「她學商的,常罵我笨蛋,我打算明年跟她求婚,她是個很優秀又體貼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拐走的話,我會傷心死的!」林少藤捂著心口,「嗚嗚,光想到她和別人結婚,我就快呼吸不過來……」
  何孜衡無意識跟著揪住胸口,想起看著洪亞潤牽起女人的手套上戒指那一幕,似乎也曾覺得氧氣如此稀薄,下意識跑出婚宴場所外面才喘得過氣。
  都過去了。何孜衡鬆手,重新放在玻璃杯上。
  聊了快一小時,林少藤表示等會跟朋友約好打籃球,詢問何孜衡去不去,理應婉拒,但何孜衡心情不佳,剛好動一動紓解情緒,便答應跟去。

  莊封容回到刁律直的住所,將鑰匙交給屋主,小聲地說:「對不起,我做了很討厭的事。」
  刁律直看前男友頭低低的認錯,忍住跟以前一樣把人揉抱懷裡說沒關係的做法。
  莊封容沒有得到擁抱,心冷了大半,認知到交往關係真的告終,眼眶泛紅,抹了抹眼睛,揚起下巴:「混蛋。」
  「……你也差不多。」刁律直忍不住唸他,嘆息道:「我可能不是很適合你的男友,但我自認盡力滿足和體諒你了。」
  「體諒我出軌嗎?律直哥,我一開始是故意讓你吃醋的,但你說什麼……如果我還沒想好,再給我一次機會……」莊封容想到就抓狂,「見面相處多半抓著我做愛,你根本拿我當炮友啊!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我只跟戀人做愛,藉此行為告訴彼此,這是只屬於我們的行為。」刁律直道出他的想法。
  莊封容愕然,半晌,他抓住刁律直的衣袖,「能再給一次機會嗎……」
  刁律直沉默了會,手撫向前男友的臉,當他湊近吻他時,腦海浮現了何孜衡的面貌,於是途中停止,放開手,搖搖頭。
  「這次,是我移情別戀。」
  「上次在八沙摸你屁股那個?」莊封容心裡泛酸又生氣,「他故意在我面前摸你屁股,超白目的!」
  刁律直以為是扛他這個噸位才不小心碰到,一想到何孜衡趁他不注意就張牙舞爪的,心裡就癢癢的。
  「真的是他喔!唔……」莊封容見對方眼角流露笑意,百般不樂意,「你怎麼會喜歡這種類型的……」
  「目前……不好說吧。」刁律直心裡掙扎,不想承認。
  兩人杵在原地,沉默中隱含離別與關係結果的意義,莊封容張望四周,主動抱了刁律直,揚著嘴角:「掰掰,前男友。」然後轉身離開。
  當大門關上的那一刻,正式恢復單身的刁律直心情低落,思緒混亂,安靜的環境讓他難以平靜,直到電話聲響起。
  何孜衡打來的。
  不過,是陌生男人的聲音,對方頗為無奈的說:「你好,請問是何先生樓上的住戶嗎?」
  「……是。」刁律直摸不清楚這個狀況,心道難道何孜衡有男朋友嗎?
  「太好了,何先生混酒喝太兇,醉暈了,能來接……」
  「是刁律直那機掰嗎?讓他過來跟我杯透!瞧瞧拎北的優秀無人能敵!一天到晚在那邊靠北還想肛我,先給拎北肛一次啦!」何孜衡強勢嗆聲插話。
  醉得太慘了吧。刁律直失笑,問了地點後開車去接人,門口一位年輕人扶抱著何孜衡,兩人肌膚接觸讓刁律直有點不悅。
  「我是何先生的樓上房客,辛苦你了。」刁律直接過醉漢,將他背在後頭,剛趴到他身上就尋著舒服的姿勢,最後雙手環過他,頭靠在右肩睡著了。
  「有人接送我就放心了。」年輕人林少藤也喝了不少,臉頰泛紅,但意識清晰。
  「你怎麼知道我住他樓上?」刁律直好奇一問。
  「呃……」林少藤抓抓頭,「你別生氣,通訊錄寫著『住樓上的機掰郎』……」
  刁律直發笑,顛了顛後頭愛偷偷罵他的何孜衡,「總之,謝謝你照顧他。」
  「不會啦,那就麻煩你載他回去了。」
  「好。」
  刁律直背著何孜衡,一步步走回車上,何孜衡的體溫和呼吸都在刺激著他的心跳頻率。
  明明不喜歡。
  又滿喜歡的。
  「戀愛好複雜啊。」他朝天嘆道。
  「嘖……好吵……怎樣……」何孜衡不滿地嘖聲。
  「想親你啊,怎樣?」
  何孜衡親了下他的耳後,繼續趴在肩上,「親完了,給我安靜點。」
  ……靠!刁律直彆扭地遮掩生理反應,快步走去車裡。
  他往後座瞪去,何孜衡側躺熟睡,露出沒有防備的笑容。
  不好。
  丘比特的箭真的射歪了。

  時程壓迫所致,理應由我出面談妥專案延後方針——做白日夢啊?別人拉經理拉皇親國戚,我一個副理能擋?擋你一根想肛我的雞雞就差不多了。
  當組員面臨困境時,我應當拿出過往經驗協助,而不是繼續簽其他專案——好意提醒一句,以公司立場,我可是在賺錢,而且你以為行銷部柯士欽很好解決嗎?別人頭上有大老闆兒子罩,我可不敢出爾反爾,你行你拒絕啊!
  何孜衡絞盡腦汁打了一份檢討報告,邊寫邊補充吐槽,搭配心裡話差不多能出書成冊了。
  雖然想把報告甩到刁律直臉上,但公司方針為非必要性文件無紙化,不管想不想、能不能,除非把螢幕砸出去才有辦法做到。
  「孜衡哥,對不起,連累你了。」李鴻揚十分歉然。
  對,我不就是在背鍋嗎?何孜衡聳聳肩,笑道:「沒事啦,沒把我釘在恥辱牆上思過就好,小意思。」
  這個人真的有什麼問題嗎?李鴻揚心想,一方面確實受惠良多,一方面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想起前陣子離職的前輩林永良,永良哥生性溫柔,認真指導新人進入狀況,唯獨對何孜衡異常冷漠,但永良哥只是說「合不來,等哪天合得來時再說吧」。當時李鴻揚不覺得奇怪,每個人都有不擅長應付的類型,此時有了疑心,不免懷疑是否真有隱情。
  該問永良哥嗎?李鴻揚萬分掙扎,不願意打這通電話,打了等於間接證實他不信任何孜衡,暗地裡的背叛行為讓人良心不安。
  「孜衡哥,下週有新人要來啊?」馬致司看到人資統一寄信給整個部門的信件通知,「林少藤……這名字看起來很有錢,又是大少爺的兄弟了?」
  這間公司的皇阿瑪姓刀好嗎?何孜衡簡單介紹這次新人來歷,歉然道:「讓鴻揚負擔過重生病,是我的過失,人會再慢慢找,這位還不錯,你們都是喜歡切磋的人,應該能相處愉快。」
  人太好了,居然在他喝斷片後叫刁律直來接他,害他到現在都難以面對新經理。
  想起那段尷尬到不行的經歷——不清楚當晚發生什麼事——在刁律直家主臥房裡同床共枕,醒來時,他還把刁經理當抱枕夾在腿間。
  整體來說,沒出大事,至少刁律直沒有大怒。
  據刁律直的說法,當日醉鬼何孜衡咬了刁律直的左瓣屁股一口,不止咬還吮,吮出一點青紫的痕跡,任誰看了都想替受害者喊變態。
  一早起來,兩人只穿內褲,刁律直心情不悅,不願多談此事,只道:「沒發生什麼事,之後我會咬回來的」,拉開左半邊內褲,讓犯人確認作案證據後,放開內褲發出拍打臀肉的聲音。
  性偏好男又看到這麼勾人的動作,何孜衡有那麼一點意動,怨嘆怎麼想不起怎麼咬的,咬起來是什麼感覺。
  何孜衡自身沒有被肛的跡象,刁律直的走姿也正常,那麼重點來了,為什麼什麼都沒做!他最近明明壓力大又慾求不滿,怎麼可能只在男人屁股下嘴咬一口!不合邏輯!
  該不該慶幸沒真的出事呢?要是刁律直對外說「我被下屬咬了屁股」也不容易吧,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就怕酒醉時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像是忍不住罵刁律直機掰啦、小綠帽刁哥哥最好看啦、是不是還想趁職務之便在辦公室肛人啦……諸如此類。
  何孜衡看向經理辦公室,猶豫怎麼彌補才好。
  不管怎麼樣,先找些相處機會,確認對方沒有記恨吧。
  至於被啃屁股一口的刁律直在辦公室裡頭坐姿端正,看向窗外,無意間和在意的人四目相交,不過對方沒注意到似的移開視線。僅僅如此,刁律直心裡癢癢的,像是被羽毛輕輕撓搔……癢個屁啊!不好。下意識就想否認,畢竟這種討人厭的雙面人一向不在他的狩獵範圍。
  說不定等習慣行為模式或看穿他的真實性格,所有心動將會煙消雲散。刁律直暗自下結論,並打算展開實際行動:中午站在門口巧遇,若無其事邀請何孜衡一起吃飯。
  不過得是中午的事了。
  刁律直打開Outlook,一堆未讀信件,根據信件標題挑選重要內容。
  何孜衡寄給他的檢討報告——不重要。
  刀副總要他下午去開會,順便報告「進度」——也不是很重要。
  新人林少藤報到通知。沒想到何孜衡找新人能把自己喝栽,有機會再跟他喝幾次酒,醉鬼醉起來有點氣人但又很可愛——可愛個頭!
  何孜衡解決問題的信,結尾寫句謝謝就好,為什麼要「謝謝~」加波浪號!騷氣!
  慢著,為什麼給他的檢討報告這封信裡面沒有波浪號!結尾不是應該「請經理查閱~」嗎!
  刁律直一個上午掃信、回信,參與幾通電話會議,便到午休時間,瞅眼窗外何孜衡的座位,沒人,居然提早去吃中餐!刁律直眉頭抽動,抱持些微希望去公司自助餐廳找人。
  自助餐廳菜色普通,勝在省時省力省錢,刁律直每週有兩三天吃自助餐。當他夾好菜盤,尋找座位時發現何孜衡,他正跟幾位女同事併桌。男人姿態輕鬆,笑容滿面,雖然他覺得何孜衡是同類,實際看到這種畫面時卻不免煩躁幾分。
  可惡,何孜衡那桌滿了,找不到落坐位置。刁律直只好另尋其他空位,放棄這一頓共餐,晚上再找人吃晚餐,順利的話進到他家一起喝酒。
  「經理自己吃啊?」
  何孜衡突然坐到刁律直對面,放了一顆橘子到他的餐盤上,笑容完美好看,刁律直反而遺憾不是睡在汽車後座時的可愛憨笑。
  又裝模作樣。刁律直一筷子插向貢丸,回道:「你跟我吃,我就不會自己吃。」
  何孜衡剝起橘子皮,巧妙躲過回應時的視線與表情,「您不嫌棄的話……也是可以的。」
  刁律直想想中餐算是工作時段的一部份,用餐起來沒滋沒味的,改口道:「不然晚餐吧,有空我就找你。」
  「……我家嗎?」
  「我家也可以。」刁律直看對方又是這種顏面神經崩壞似的假笑,忍住捏臉頰的衝動,「我保證公歸公,私歸私,不會因為私下失禮就辭退你、說你壞話或讓你在職場難做人。食言的話,就讓你再咬一次屁股,說到做到。」
  何孜衡怔愣了會,抿抿唇,低頭繼續剝橘子,將兩瓣放到他的餐盤,「不止咬。」幾乎變成唇語的音量。
  「那橘子給我一半。」刁律直笑了下。
  何孜衡惦記那肉感,掙扎片刻,又再撕開兩片給對方。
  刁律直接過橘子,一口扔進嘴裡,「就這麼說定了。」
  沒有相信,不會相信的,無奈色字頭上一把刀啊。何孜衡咬下半瓣橘子,心生悔意,改惦記起被吃掉的信物。

  刁律直討厭被叫去總部開會,牆上掛著公司核心價值「協力一心,共創繁榮」,結果一群人明槍暗箭,內鬥多厲害,開會時間就有多長。董事長大兒子派說公司要穩固既有優勢,現在時局不該輕舉妄動,董事長小兒子派說應該要有破斧沉舟的態度進行改革創新。能阻止爭執場面的刀副總雖然也是刀家人,不過他是家系旁支,只有在吵得太厲害時出聲制止。
  漫漫會議結束後,刁律直下樓找副總單獨約談,跟隨負手在後的年輕副總來到寬敞的辦公室,刁律直終於能解開勒得他難受的襯衫領釦,會議中累積的種種不滿總算得以宣洩,「每次都得聽這些沒用的廢話,你不能稍微費心控制流程嗎?」
  刀副總坐上辦公椅,笑著掐斷一隻鉛筆,丟進已經裝了半滿斷筆的筆筒中。
  誰知道他什麼時候生氣啊,長得都一個面孔。刁律直認命安靜,坐進沙發喝冰茶。
  半刻後,刀副總坐到他前面,遞上糖果盒,裡面有搜羅各國的精緻糖果,刁律直挑了一個等會吃,又翻了翻有什麼有趣的口味,拿了一個塞進口袋。
  「給誰?」刀副總又從桌底下拿出一小盒酒心巧克力,「送禮的話,這個比較好。」
  「這個就好。」刁律直拒絕拿巧克力,「榴槤梅子軟糖,哈,我要看看吱吱吃了會不會生氣。」
  「吱吱是誰?」刀副總拿過糖果盒,又搜出幾個奇怪口味給他,這次刁律直盡數收下。
  「何孜衡,跟你一樣笑笑的,心裡不知道有多少幹譙話,我就想惹他生氣。」刁律直期待晚上去他家找人後的種種反應了。
  「你中二小男生嗎?要你找他,不是要你泡他……」刀副總想了想,點點頭,「泡成了也不錯,雖然可能性堪憂,但我精神上支持你。」
  「哪裡可能性堪憂了?」刁律直不服,舉出實例,「我們火花正烈,還抱在一起睡過,晚上還要去他家約會,順利的話能開營火晚會。」
  「看你胸有成竹的,我就覺得可能性堪憂啊,火花也要看是戀愛的花,還是被你氣到爆炸的火。」刀副總笑得樂不可支。
  好歹是副總,不能打他。刁律直狠狠瞪他,「你心情差,別拿我消遣啊,白目。」
  「哈哈,這就找其他消遣吧,心裡想想怎麼把那群東西給踩在腳下磨擦。」刀副總翹起腿,擺起和會議中相當的笑容。
  「想就想,別看著我想好嗎?」刁律直眉頭抽動,有種平行世界的自己已經被剝皮去骨的錯覺。
  刀副總收回笑容,喝了口水,問道:「實際接觸到何孜衡,除了想跟他打炮之外,想法如何?」
  「……跟你一樣假惺惺,不同的是我被你氣,他被我氣。」刁律直埋怨瞪他後,認命報告,「能力好,但心術不正,不知道能不能矯正過來,我覺得你還是再考慮看看吧。」
  「你能力不錯,說話白目,性格KY,我不也用你了嗎?怎麼他心術不正就不能用了?他的心術有我不正嗎?」
  「說得也是。」
  「認錯是要道歉的。」
  刁律直氣得心塞,「其他事情我再email給你,沒其他事情了吧?沒有我要走了。」
  「資訊二科接下來要跟柯士欽他們合作嗎?那個什麼AI大運算智障行銷什麼的……」刀副總捏著腦殼也想不起來專案名字,「包裝好看的垃圾企劃,雖然想一巴掌拍掉垃圾,不過這是刀運馳主推的,你們最好是縮著肩膀點做垃圾回收,由其是你。」
  「我來應徵的職位不是清潔工!」刁律直額冒青筋,「你知道我討厭這些鳥事,是你答應我能順從自我做事,要知道不止我在試用期,你也是在我的試用期。」
  「我知道。」刀副總被逗得忍不住笑意,「沒要你忍成忍者龜,要是鬧到被辭退,我會再找你回來。嗯嗯,你這樣KY很合我的意。」
  「我再不走怕是要揍你了,再見。」刁律直直接拿起手提包離開辦公室,每次會面垃圾話都一堆,但必然是有些想說的話才會喊他見面。
  新專案是刀運馳主導的,刀家小兒子主張改革創新,立意看似不錯,但私心太多、用人不善,盡找些老人做事,甚至為了提高自己上位的機會,提出的方案都不三不四,不過他的方案能通過多半正是靠那些老人支持。
  怎麼看都是個火坑,做得好沒事,但做不好的機率極高,那麼最後要由誰來扛責?總不會是刀運馳那票人的,接下這坑的資訊二科簡直倒霉透頂。
  刁律直想到負責此案的何孜衡和這群進行權力周旋的混蛋高層們,心裡堵成一團。
  他心事重重回到家,手機螢幕跳出Line訊息:「律直,今晚有要來吃晚餐嗎?」何孜衡的訊息。他看到自己的名字,禁不住嘴角上揚。
  「吱吱,我要吃。」他回應。
  轉身下樓,按了樓下房客的門鈴,刁律直捏了捏口袋裡的那把糖果,期待今晚對方的各種表情,想必會憋著罵人的情緒道謝吧。
  又或許能讓他的面具微微崩裂——那就太好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