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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點，亞力克再次踏入魔法塔的大門。
接待處的桌子擺在門的正對面，門廳兩邊的石牆上，滿滿掛著魔法師們的畫像。第一張就是索克拉提斯，作為這座塔的創立者與八百年來最偉大的大魔導師，懸掛在最高處。底下分別排列著他不同時期的各個學生，比如發明安眠魔藥的、發現龍的、總結出方錐曲線的規律的……
亞力克心想，總有一天，格雷的畫像一定也會被擺上牆。因為他是那麼的聰明，說起自己的研究內容的時候，眼睛都在放光。
接待處的實習法師大概是得到了索克拉提斯的通知，稍微確認了一下亞力克的身份（只是走個過場，畢竟沒有人會認不出王國的英雄的臉），就帶著他上樓。
格雷的房間在三樓。
「這間房子很久沒人住了。」實習法師好奇而又興奮地打聽，「大魔導師為什麼會想在這裡和您碰面？裡頭的灰估計都很厚了。」
這消息實在有點奇怪，亞力克忍不住問：「卡爾不住這裡嗎？」
畢竟在之前的大魔法師註冊名單上，卡爾代替了格雷的位置。推論一下，這間房理應同樣被卡爾占據。
實習法師掃了亞力克一眼：「卡爾先生和大魔導師一起住。」
亞力克：「……！？」
實習法師解釋：「您知道的，他們都是非常傑出的魔法人才，需要更多的時間與更多的夜晚一起探討學術上的難題。」他一邊說，一邊打開緊鎖的門。
風把白沙窗簾拂起，把桌上的紙張書頁吹得嘩啦啦作響。實習法師在門口呆呆站了幾秒，瞳孔放大。他突然晃了晃腦袋，向亞力克告別：「請您先進去吧，大魔導師一會兒就來，我先走了，再見。」
「再見。」亞力克說。
實習法師頭也沒回，急匆匆地走下樓梯。
這種症狀，像極了催眠法術，只是不知道是誰會是施法人。亞力克試圖分析，卻得不出一個很好的結論——有可能是大魔導師，他催眠實習法師帶自己過來，以瞞住卡爾；也有可能是卡爾，他通過某種途徑知道了大魔導師的密信，於是催眠一個受害者把自己引來這裡，好進行下一步舉動。
反正無論如何，來都來了。
亞力克把窗簾紮好，窗戶關到一個合適的大小。風小了，桌上的動靜終於安靜下來。這兒和實習法師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沒有灰。畢竟格雷也只是離開了一個晚上，他的各種羊皮資料還平放著。床鋪也相當整潔，枕頭和折好的被子全放在床頭，彷彿只要把臉埋進去，就能聞到格雷殘留的氣息。
稍微想一想，他就臉紅了。
伴隨著木門的輕響，索克拉提斯突然出現在門口。他在門背上敲了敲，成功吸引了亞力克的注意力。金髮的英雄大步走過來，與他握手問好。
索克拉提斯說：「格雷在您那裡？」
「是的。」
大魔導師看起來年輕了一些，雖然臉上的皺紋依舊，但腰背挺著，眼裡也有著光彩。他開口：「他大約還需要在您那裡借宿幾個晚上。」
「這沒關係。」趁著停頓，亞力克說。
索克拉提斯帶著笑意搖頭：「那就好。我需要您把一些東西轉交給他，他看到，就知道怎麼用。」
帶著清脆的金屬碰撞聲，索克拉提斯將一個袋子放在了桌面上。聽上去像一袋鑰匙。亞力克接過來，裝好，微有些猶豫地開口：「那卡爾……？」
「他是我的另一個學生。」索克拉提斯說：「你們不用太擔心他，最多四天之後，他的魔力本源就會消散。一些來自於他的魔法都不復存在，格雷也會恢復。塔裡的工作人員也會找回自己原本的記憶。」
這算是一個不錯的消息，亞力克鬆了一口氣。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繼續問：「您確定嗎？格雷還向我透露過一些關於您自己的……大魔導師先生，您也安全嗎？」
索克拉提斯愣了一下，然後神色變得輕鬆，語氣愈加祥和：「想不到他也會對您說這些。不，我很好。您可以順便幫我轉告他，大魔導師終於也要說話不算數了。」
「所以您……」
「只活八百年還是短了點。」索克拉提斯說：「我得用更長的歲月，來看管卡爾這個危險的學生。」
亞力克睜大眼，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看著對面的老人。大魔導師眯起眼睛，隨手翻著桌上的書，換了個話題：「格雷還要在你家裡待好幾天，他一定會覺得無聊。您要是方便的話，可以順便收拾一些羊皮資料和書給他看，順便幫我督促他學習。」
「好的。」
前幾張羊皮紙都是亞力克看不太懂的文字，抱著對魔法師們的敬佩之情，他全裝進包裡。然後是幾本書……最下面那本書的封面比較花俏，和別的學術著作都不太一樣。亞力克沒有多想，徑自一併帶走，抬起頭，才發現索克拉提斯的神情似乎有些微妙。
「你們……」
「那我先回去了。」
他們同時開口。
亞力克等大魔導師繼續，可老人只是輕輕咳了一聲，與他揮手告別：「再見。」索克拉提斯的身影逐漸稀薄，不一會兒，就在位移魔法的作用下，完全消散在空氣中。
亞力克從來沒養過寵物，也沒體驗過有誰在等自己回家的感覺。可是今天在漫長的忙碌之後，他終於走在回家的路上，竟然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奇怪的期盼。
像是有一顆種子在心裡發芽，顫巍巍生出枝椏，沒有開花，反而在頂端長出一隻Q彈的果凍觸手怪。
他的心撲通撲通，連帶著觸手怪也在枝頭一顛一顫。等走過皇家騎士營的大門，能遠遠看到窗戶透出的燈光的時候，亞力克忍不住加快腳步，連走帶跑地來到自己房門前。
門沒有鎖。
亞力克把門推開。格雷咬著觸手坐在沙發上，歪著頭髮呆。聽到門聲，他緩慢地轉過臉，再看到亞力克，身體頓時變成溫暖的橘紅色。
「您回來了！」他欣喜地說。
「我回來了！」
亞力克把背包放在沙發上。他有許多話想說，比如「我不在家您會不會無聊」，或者「觸手怪一整天不吃東西真的沒關係嗎」……可是格雷先湊過來，觸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充滿期待而又關切地開口：「您今天順利嗎？」
「我見到大魔導師了。」
「導師還好嗎？」格雷問。
「精神很好。」亞力克想了想，又把自己與索克拉提斯的見面過程概括了一遍，轉述給格雷。格雷目不轉睛地聽著，時不時點頭。講到最後，亞力克打開背包，取出索克拉提斯的羊皮袋子：「您看，這就是大魔導師讓我轉交給您的東西。」
格雷用兩只觸手解開繩結，裡頭的東西露出來——果然是一串鑰匙。
亞力克轉頭看格雷，格雷迷惑地小聲說：「這……有點像老師的儲物櫃的鑰匙。可是他為什麼要給我呢？」
「您也體會不到他的意思嗎？」
格雷搖頭。
亞力克輕柔地安慰：「至少我們得到了三個好消息——卡爾造成的影響會完全消失；您會變回去；大魔導師也會安然無恙地活著。」
「可是我還是想不通……卡爾出現之後，事情就突然一下壞一下好，最終變成了這樣。您說他會失去全部的魔力，但傷及魔法本源的途徑有這麼多，目的也數不清……我完全分辨不出他和導師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亞力克，我從沒在魔法上碰到過這麼難解的謎題，我是不是笨透了。」
「您是很了不起的大魔法師。」亞力克在格雷背上輕拍，「別想太多，我們掌握的情報太少，當然沒法看出這些事情的全貌。我想，在大魔導師的儲物櫃裡，應該會有最終的答案吧。」
「嗯。」格雷蔫蔫地說：「怪不得導師總是讓我多讀書，多學習。」
亞力克忍不住笑了。
憂鬱的觸手怪把觸手全垂下，這樣坐在沙發上，就像一個巨大的果凍流蘇。亞力克把背包裡的書和羊皮資料也取出來，堆在格雷身前：「他也囑託我監督你讀書——所以我把您桌面上的書也全帶過來了。」
格雷鼓起腮幫子一本本把書攤開，書名全露出來。前兩本被扔到一邊，格雷解釋：「這兩本書我剛看完，只是沒來得及還給圖書館。」
「我明天可以幫您去還。」
「還是等事情結束吧。」格雷小聲地嘆氣，「現在管理員的名單裡沒有我的名字，他反而會奇怪您是從哪兒得來這兩本精靈語典籍的。」
亞力克問：「那其他的呢？」
「羊皮捲軸正在看。」格雷說著，觸手繼續翻書，接下來幾本書被整理成另一堆：「好極了，明天您不在家的時候，我可以讀完這幾本。」
他的語調裡有強烈的期待，顯然是今天無所事事了一整天，已經幾乎沒法忍受這種生活狀態了。
亞力克愉快地開口：「好極了。」
倒數第二本書被撥開，露出最底下的花俏封面。格雷觸手抽了抽，僵硬地頓在半空中。
不見格雷的動作，亞力克幫他繼續整理。直到整個封面圖像，以及上頭的燙金書名都映入眼簾。「啊……」亞力克短促地喊了一聲，紅著臉收回手。
封面人物是亞力克的畫像，穿著破碎的緊身戰衣，裸露的皮膚上有可疑的紅痕。如果這幅畫還不能說明什麼——畢竟英雄們在激烈的戰鬥中總會遭遇衣服陣亡的困境——充滿十八禁氣息的書名也揭露了一切：《心動★情動》。
格雷帶著顫抖的聲音問：「老師也……看到了……這本書……嗎？」
「他……應該……沒注意到……」亞力克沒底氣地說。
不，仔細想想，大魔導師很可能看見了，只是在被亞力克打斷之後，沒好意思第二次問出來……
格雷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那就好……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其實……是在信箱裡意外發現這本書的，帶回房間，也只是為了鑒定一下畫出來的人和您長得像不像。」
這是真的嗎……亞力克心想。
但他沒問。格雷的果凍身體已經變換了許多種顏色，從粉紅到玫瑰紅到深紅。亞力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觸手，他慌亂地揮舞著肢體，幾乎就要逃到沙發的另一邊。
「那像嗎？」亞力克小聲問。
「……我還沒來得及看。」
亞力克深吸一口氣，翻開那本小黃書。主角果然是他——頂著一頭金髮，以及金髮下那張漫畫化的、更有稜角的臉。「我覺得不太像。」他說：「我的眼睛沒有那麼圓。」
格雷捂住臉，從觸手縫裡偷偷地往外瞄：「可是您的眼睛顏色比畫上的漂亮……不，等等，您為什麼能這麼鎮定地看這本書……」
「有嗎？」
「有！」
亞力克的臉頰依然殘留著血色。他看了格雷一眼，目光又移回書上：「好吧，其實……我因為工作的緣故，時不時就能看到這樣的印刷物。」
格雷：「……？」
「您不知道嗎？」亞力克說：「清理文化市場環境也屬於我們皇家騎士團的職責。每年春秋檢查書冊的時候，我們總能……總能沒收一大堆這樣的非法出版物。」
格雷抬起頭，甚至忘了害羞，驚訝地說：「我以為這些都是合法的。」
「有些是。」亞力克小聲地嘆氣。
格雷想起自己時不時能收到的十八禁合法小黃書，不由得對自己的男朋友產生了深刻的同情……他忍不住抱怨：「可是那些……讓您不停地生孩子的書，是怎麼得到合法書號的呢？」
話題進展到這兒，亞力克顯得有些憂鬱：「我向文化部門提出過抗議，可他們都說了，只要作者在封面標註了年齡限制，又是皇家出版社出版的，就沒有理由不批……生孩子算什麼，您看過我流產嗎？」
格雷被嚇得臉色蒼白，連忙搖頭。
「哺乳呢？」
格雷目瞪口呆。
「您能想像我長出雙性的生殖器官嗎？」
「天哪！」格雷驚呼：「那您可以像自花閉花傳粉的豌豆一樣自交生子嗎？等等，這是一個非常值得考慮的魔法問題，我得記錄下來。」
亞力克：「……」
鬧騰了一會兒，一人一觸手怪都有些累了。
格雷被當成靠枕，亞力克窩在他身邊翻書。魔法師原本還出神地用觸手在空中比劃一些奇怪的字母，像AaBbCcDdEeFfGg的排列組合。但隨著亞力克淺慢的呼吸和翻書的聲音，格雷柔軟的肢體逐漸垂下來，搭在沙發背上。
大約談戀愛就是這樣，就算職業興趣都不一樣，只要是喜歡，簡單地偎依在一起也能讓人感覺到幸福。
亞力克放下小黃書，側頭在格雷的頭上親了一口：「真想讓您今晚就變回來。」
「我也想。」格雷說：「這一頁您看完了？我想看下一頁。」
他剛才還在思考自己的魔法理論，現在卻開始對糟糕的色情讀物產生了興趣……亞力克不禁有些同情格雷，有興趣又能怎麼樣呢，反正觸手怪又沒法高潮。他翻開下一頁，把書放在格雷的觸手上，站起來說：「那您先看，我該去洗漱了。」
格雷捲住他的手腕：「您不看了嗎？」
「不著急，」亞力克說：「我可以先等幾天。」
格雷抬眼看亞力克。亞力克輕笑著搖搖頭，回房間取了浴巾，走進浴室。格雷突然也不想看了。他抱著書，在沙發上特別幼稚地滾了半圈，把臉埋進靠墊裡悶悶地自言自語：「不幸福。」
豈止不幸福，簡直不性福！
接下來的三四天時間，他們都過著沒有性慾的純潔生活……
亞力克抱著格雷睡覺。反正是果凍狀的身體，在這個有些熱的季節，觸手怪成了最完美的降溫工具。每天早晨，陽光從窗簾縫裡照進來，亞力克迷迷糊糊地清醒。他在格雷身上蹭，迷迷糊糊地帶著睡意說：「早安。」
「早安。」格雷說。
亞力克晨勃的器官戳在格雷軟軟的肚皮上，讓他心跳加速。格雷小心地用觸手去碰一碰，亞力克把他抱緊，緊到動不了的程度，再親一口，放開。
「再等幾天。」亞力克說。
「可是您明明就很想要。」
「是啊。」亞力克輕柔地回答：「不過我更想和您一起，格雷。只有一個人舒服的滋味，我已經體驗得夠多了。」
格雷心想，他真會說話。
於是觸手怪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等亞力克洗漱好，向他告別：「我去工作了，我們晚上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