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糟糕。
何孜衡瞅眼手機時間,凌晨兩點十一分,他已經清醒約四十分鐘,大樓隔音欠佳,樓上的情侶又吵起來,大概是女方聲音較小,只剩男性的怒斥聲:
「你只會拿工作說事,工作很重要,我不是你人生的一部份嗎?」
「不好意思喔,我不覺得有在交往的感覺。」
「別管我不回來,你先管好自己回不回來吧。」
「最好是工作那麼多!是不是你出軌還難說吧!」
吵到後來,樓上不知怎樣開始乒乒乓乓震個沒完,情侶間的吵架最好是能打上一炮解決,解決不了就打兩炮,用運動抒發負面情緒,身體爽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但,這男的也太狠了吧?一般在幹人那方的何孜衡聽著就覺屁股莫名有點疼。
大半夜被吵得睡不著就算了,聽著春宮戲讓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約炮的何孜衡燥熱煩悶,試圖將震擊聲當作節拍器。
啪、碰、啪碰、啪——碰——啪碰碰啪碰——
他瞪著天花板想:這個節拍器也不好好打拍,太讓人火大了。
隔音差導致的失眠,他一般會戴耳塞阻隔噪音,但前天耳塞被家貓噹噹做足球踢,目前下落不明,於是注定是個不眠夜。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夢了一場想不起來的春夢,只知道很爽,還爽到射出一堆,內褲一片溼黏。
一陣子沒釋放,量多得讓何孜衡震驚,然而身體尚未滿足,彷彿殘留春夢遺毒。何孜衡既眷戀夢鄉的暢快,且惦念起那位一塊放肆做愛的未知對象。
追求幻覺太滑稽了。何孜衡抓上換洗衣物前去洗澡,胡亂洗洗穿起白領襯衫和黑領帶,心道:大概是昨晚樓上那對打炮情侶的關係,頗有找人滿足身體需求的念頭,但——
何孜衡一邊走出家門,一邊不抱持期待地滑手機通訊錄,果不其然只有以前固定炮友的名字:洪亞潤。
他收起手機,帶上安全帽前往公司。前炮友跑去結婚,再獵一次又得承擔風險,情趣玩具雖不錯,但心理無法滿足,溫度不夠亦沒有反饋,相比之下他更想打開對方的腿,聽聽對方的叫床聲,這才是趣味。
何孜衡騎機車加快車速,讓疾駛的快意沖刷掉一腦子慾望,到公司時整頓好思緒,開手機用Line跟洪亞潤抱怨:「看看我以後能找誰呢?何先生我今日異常躁動——─」
洪亞潤發了無奈聳肩的表情符號,再傳來一張跟小嬰兒的合照,一對父子長得都好,記憶中的洪亞潤面容總是夾帶情慾,在他身下紅著臉承受他,現在則完全是個傻爸爸的臉。
何孜衡一方面覺得胸口煩悶,一方面又為對方有這樣笑容感到欣慰。
「吱吱,我知道你很辛苦,但這樣的日子過久了,我很久沒感受到開心了,能不繼續了嗎?」當時的洪亞潤眼角微紅,苦笑後道別。
幸好他之後過得很好。何孜衡看著照片莞爾。
「看看我兒子純潔的睡容來清清火啊。」洪亞潤又補了句訊息。
「記得來盒彌月油飯,換一包小朋友的禮金啊。」
「當然,你得包大包一點啊。」
何孜衡放大男人的臉,還是覺得可惜,要找到這樣安全、合味口、溫柔又性觀念契合的人難上加難。
看來看去幾回,增添幾分不捨,何孜衡嘆了幾口氣,繼續面對現實生活。
振作點,今天是刁律直擔任經理的第一天,初次印象很重要,得小心應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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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相由心生——何孜衡是不贊同的,但看到個頭壯大的刁律直板著臉,不由定論:這個男人八成很難相處。
刁律直不胖不瘦,明顯有在健身,捲起半截袖管的手臂可窺得一角,膚色偏黑,並不適合這身西式制服,肌肉將襯衫繃得略緊。
剛來辦公室就站在門口,微微瞇眼觀望工作部門整體環境,毫無掩飾的侵略性氣場讓他的存在感倍增。
刁律直和整個資訊部門乃至公司文化,都有格格不入的感覺。
何孜衡注意到刁律直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刺得頭皮發麻,猶豫了下,起身主動去找新經理。
「經理早,我是何孜衡,是資訊二科副……」何孜衡覺得在對方的氣勢與注視下難以保持完美笑容,歉然道:「抱歉,我有點緊張。」
「為何?覺得我會罵你?你做了什麼會讓我罵你的事情?」刁律直一連串的發問,顯示他對何孜衡的印象並不好。
何孜衡心裡一沉,小心解釋:「沒有,只是跟您不熟悉,擔心哪裡冒犯了。」
「不用知道我有什麼習慣或興趣偏好,你只要知道,你做了什麼事,我會以此判斷是非曲直。好了,你回去工作吧。」刁律直說完,直接將人趕走。
何孜衡自掌握公司職場的人情交際方針後,順風順水多年,久久沒感受過撞上硬牆的疼痛,除了羞辱感,亦有「憑什麼這種不懂為人處世的男人能得道升天」的嫉憤。
他不動聲色地點頭回崗位,胃液翻滾,還得保持笑容,畢竟經理辦公室窗戶看得到他的位置。
在這間公司生存需要兩種相應的能力:技術和人際關係。技能專才不顯眼沒關係,能靠其他方面補足,畢竟多半時間都在經營人際關係,一個人的性格與交際手腕能定下六成前途發展,在管理職的多得是這種人。這些人多半看著和藹可親,即便心裡有多少情緒,談吐仍舊保持委婉,不會把話說死,亦不會在台面上得罪人,所以作為管理職的刁經理劈頭就給他下馬威實在奇葩。
副總怎麼會找這種人?如果喜歡刁律直,更不用把人放到這種小部門,還是自己做了什麼需要監督的事?何孜衡揣測上層用意,他一直以來交付的成績可觀,有什麼需要空降部隊當間諜的理由嗎?如果是人力流動率高的問題,這個部門自他入職以來便是如此,何況他不認為狀況嚴重到值得副總關切。
八成跟皇親國戚沾了邊,刀和刁長得差不多嘛。何孜衡想想就心裡發酸。
不管怎樣,刁律直能跟副總打小報告,這點是不容忽視的,自己不被刁律直所喜,情況更加糟糕。何孜衡深知印象的重要性,大大影響一個人的容忍程度,一旦被厭惡,做什麼事都容易被放大檢視,加上刁律直有著副總的硬背景,他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
如果真的跟副總告黑狀的話,能挺得過去嗎?副總愛才之名顯為人知,雖然何孜衡沒有「副總親自挖角」這種程度,但幾年來的實績一直被看在眼裡,副總的偶爾關切並非虛情假意,可問題又來了——如果真的信任,幹麻要派難搞的刁律直過來?
饒是深諳其道的何孜衡也一頭霧水。
「——孜衡哥!」
馬致司的大分貝音量猛地自耳邊炸開,驚得何孜衡一腦子空白,愣愣地轉頭,馬致司拿了一疊紙給他,「刁經理說是給你的。」
為什麼要拿給馬致司,而不是直接交給他?何孜衡感覺非常糟糕,瞅眼手裡的紙件內容,是一份空白的工作日誌,以及一張黃色便利貼。
——以後請你親自寫團隊每人的工作日誌,每日早上九點十五分查閱。
與外表氣質有些相似的狂草字體,可惜就是字醜,醜到何孜衡皺眉看了好一會兒才讀懂,重點是「親自」和「九點十五分」,這兩處還劃了幾筆底線。
雖然寫工作日誌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叫馬致司轉交以及強調字眼兩點就能讓一個人不爽到極高點,如果不是性格本是如此,那麼就是下馬威了。
何孜衡溜去馬致司旁邊說悄悄話:「刁經理為什麼叫你轉交啊?他剛剛就能拿給我的,所以有點好奇為什麼多此一舉。」
「啊?他請我過去自我介紹,講完讓我順便拿給你。」馬致司露出納悶又複雜的表情,「我好像又經歷一次面試,問東問西的。」
「……問你什麼?」何孜衡深感不妙。
「問我年齡、專長、工作多久、為什麼進來這間公司之類的。」
「沒問我的事嗎?」
「沒啊,後來閒聊了會。」馬致司回憶了會,想到一點,「我有說你長得滿帥的,他說是挺帥,長得乾淨,很得眼緣的臉型。」
何孜衡無力感略重,他不需要知道男性長官覺得他帥不帥,還講得這麼詳細幹麻?
李鴻揚回到座位,何孜衡同樣問他是不是也被刁律直叫去辦公室,李鴻揚說自己只是去廁所大便,馬致司滑了會手機遊戲,怒道:「哥!你大便排名還能上升百名喔!都把我排名壓過去了!你怎麼大的倒是教教我啊!」
「我便秘,行了吧。」李鴻揚戴上全罩式耳機,拒絕再浪費時間講幹話。
相對同事的和樂閒聊,未來難關重重的何孜衡苦惱不已,思忖起以前遇到不合拍的同事是怎麼做的?自升上副理後,真沒幾個人能讓他感到不合拍的,不過幾年前還是小咖時的作法,自然是遇長官作低伏小,看來得再壓低一次脊樑骨……嗎?
何孜衡煩躁得很,將瀏海往後梳。
❤
公司表定六點下班,何孜衡加班到八點半,渾身不爽到極點,決定去之前初遇洪亞潤的酒吧獵豔。他點了杯酒坐在角落觀察人選,坐上半小時,果然沒有順眼的對象,他拿洪亞潤作為標準審視,嘗過好酒,自然難以忍受次級點的。
工作不順,性事不順,何孜衡心情更差,決定撒泡尿回家。在掀開男廁門口布簾時,裡面傳來一聲隱忍的喘息聲。
這間酒吧能玩這麼開嗎?
過去何孜衡曾跟洪亞潤玩過一次類似的,在半夜的旅館公共浴池淋浴間,這種刺激感確實好。
何孜衡站在原地,思考了會下一步,接著,勾起唇角,掀開布簾往內走。粗沉的呼吸聲驟然降低,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在小便池撒尿,又假裝跟家人講電話,故意在廁所待上一段時間,甚至能感覺被打斷的怒氣在空氣中蔓延。
這就是追求刺激的副作用。
何孜衡舉著沒通話的手機說話:「我有空就會回去的,別別別,下禮拜,下禮拜就回家拿葡萄。」
打斷廁所野戰的惡趣味,何孜衡感覺到整天的負面能量瞬間釋出不少,為了感謝野鴛鴦的付出,他決定放過他們了。
走出廁所後,他站在牆壁邊偷聽他們的埋怨,不過只傳來沉重的拍擊聲和埋在牙關裡的啜泣聲。
出於好奇,何孜衡瞅眼廁間裡,只有一雙擦得黑亮的皮鞋主人,站立式不簡單,難怪哭成這樣,真有這麼爽嗎?不知道跟樓上情侶相比,哪個厲害?
此時,裡頭傳來發顫的抖音:「哥……好深……好爽……」
……等等喔,這聲音怎麼挺耳熟的?
樓上情侶男方怒吼的聲音辨識度滿高的,而且他們害何孜衡被迫聽了一晚上活春宮,原來樓上情侶是同性戀嗎?到外頭來玩?還是這男的一腿劈女的一腳被男的劈?
話說,別人怎樣關我什麼事?戲弄別人也無法讓自己有對象,還是回家吧。何孜衡自覺可憐到可悲,情緒頓時降到零點。
回家洗洗睡,躺在床上時回顧今日與明天的待辦事務,還得持續跟刁律直打交道,直到找出能安穩應對的方法。思考對應方針一會兒便想睡了,胡思亂想的腦袋晃過刁律直這個人的身形。
以他的體格,八成也能把人幹得泣不成聲吧。
我的話——何孜衡睡意蓋過思緒,意識墜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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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律直親吻床上熟睡的戀人莊封容,不知何時回來的,睡得很熟但皺著眉頭,顯然過得不開心,完全不像以前笑口常開的模樣。
他喜歡莊封容的笑容,喜歡戀人的自由奔放,想一齣是一齣的思考方式雖然讓刁律直困擾,但看著莊封容過得繽紛快樂便覺得好;然而,不知道何時開始,他們之間少有歡笑,只剩一次次的爭吵,莊封容跟他的工作爭時間,跟他爭愛的份量,刁律直感到生活無比疲累,說起放過彼此,莊封容無聲的哭泣又讓他心疼。
刁律直不知道該如何劃下沒有遺憾的句點,他做事當斷即斷,一向不擅長處理藕斷絲連。
今天依然只能得過且過。他留下一份早餐,在晨霧初散的時間離家,深吸了幾口微冷的清新空氣,散去不少心裡的沉重感。
他進入車內,開車窗,慢慢駛向公司。
刁律直到班時間往往比表定早半小時,他會利用這段時間思考一整天的行程,然而初來乍到,他只能先熟悉部門業務,前幾天靠著未經整理的雜亂文件初步了解過去、現在和未來規劃。
這間公司管理層守舊派居多,包括資訊二科,而自專案主導者寫了何孜衡的名字開始,資訊二科做事方向變得大膽許多,敢吃下一個個案子是源於三年前,何孜衡以三人小組之力整合內部部門各種資源,並成功介接各大系統。掌握各種資料後,何孜衡開始跟其他部門合作接案,因為他能提供更多資料,加寬談判籌碼,接下來便飛快嶄露頭角。
以這種無法賺錢的野雞部門,能吸引副總注意真的不容易,何孜衡這人的能力是值得看重的,不意外副總會特別「關照」。
——關照。
刁律直想起副總的交代,腦殼嗡嗡作疼,之前他聽到要調部門,不情願地直接說了:「關我屁事。」
「可在我心目中就是關你屁事啊,快去管管你的屁股。」副總笑呵呵的,格外欠揍。
「哈,為什麼我的屁股長在別人身上?」
「問你啊,為什麼讓我看起來像長在他身上?」
「……」刁律直無語。
自從認識這位不怕軟話硬話的笑面虎副總,刁律直時常有被魚刺梗住的感覺,他說話又直又剛,副總就笑著講幹話,不當一回事的態度十分欠扁,但又不能真的扁,再多待幾年肯定有機會被氣到中風。
副總年輕、愛笑、惜才,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資訊了,連被挖角的刁律直也只知道他笑容背後蘊釀著隨時可能炸開的憤怒。
大概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但至少不是最近。雖然在副總底下做事自由些,但刁律直不願意因此自由而做出任何違心之舉,所以暫時觀望中。
放眼當下,被調來資訊二科,即便是為了短暫的任務,刁律直再不情願亦沒有放爛工作的道理,只是事情交給他,就不要怪他不惜才。
九點十五分,何孜衡準時進來辦公室報告,他有著得天獨厚的好相貌,加上訓練過的口才,容易讓人鬆下戒心打交道。
「……今日團隊預計進行VIP客戶的邏輯流程開發與測試,我下午會去跟Mobile小組開會,討論現有系統行動化,結合行動……」
報告的聲音溫潤,入耳舒服,不過——
「等等。」刁律直打斷行雲流水的報告,何孜衡怔愣一瞬,低眸後再抬眼看他,彷彿沒有半點情緒變化。
刁律直非常不喜歡職場上的遮遮掩掩,他放下工作日誌,勾起唇角:「不爽就直接說,說你不喜歡我打斷你。」
「嗯?經理怎麼這麼說?」何孜衡面有困惑,亦納悶哪裡惹到對方,拖延回答的時間。
「就說你喜不喜歡。」
「無關喜好,如果有疑慮,當場詢問,沒什麼不對。」
「所以不喜歡?」刁律直重新拿起日誌,何孜衡的字比他的狗爬字好太多了,字體跟他整個人呈現的風格一致:裝模作樣。「也是,誰喜歡被打斷。」
你玩我嗎?何孜衡胃酸翻滾。
「你們前幾天走了一個三年資歷的,他是開發團隊主心骨吧?你還有人手接新專案?」這幾天除了檢視部門歷年成績,亦盤點人力情況,何孜衡能動用的人員有林永良、李鴻揚和馬致司,走了大將林永良,刁律直仍看不出何孜衡有為此緊張,甚至沒打算放慢步調。
「報告長官……」
「講話別這樣噁心,直接講。」刁律直聽得直皺眉,立刻阻止濃重的官僚文化侵蝕他的生活。
如果怒氣能數值化,現在應該已經見頂了,何孜衡自然不會表現出來,莞爾道:「禮品回饋下週上線,鴻揚能力強,致司也能幫忙不少,相信很快能結案。」
是嗎?刁律直存疑,手指摩娑著紙張邊角,回憶這幾個人的資料檔案。
李鴻揚,三十歲,入職一年多,被林永良帶著成長,短時間內便獨當一面接下禮品回饋案開發。當然實際如何,仍得看看上線後狀況,不過刁律直對此抱持不樂觀的態度。
馬致司,二十五歲。入職半年,傻呼呼的八零年代年輕人。學習能力不錯,仍需要打磨一兩年,能套出不少想聽的事情。
這兩人資歷不夠深,林永良才是重點。林永良不爽何孜衡,嗤之以鼻的態度明顯,卻沒有向刁律直打小報告,這點挺莫名其妙的。
林永良的態度和離開是重要提示,所以刁律直盤查起林永良的工作與人際關係,挖掘出之前資訊二科還有白科繁——資訊二科的核心成員是何孜衡、林永良和白科繁,亦是這三人整合資料系統,然而白科繁於一年半前離職,現在是林永良……
三人合作以結果來說,何孜衡快速升遷,兩年前升上副理,白科繁在一年半前是專案組長,林永良直到今年才爬到資深工程師的職位。因為出面承擔風險的是何孜衡,自然是他升遷較快。
利益衝突。
公司內只知何孜衡的名字,而不知其他人的,就不知道是何孜衡把人擠走,還是白科繁和林永良忍受不了主動離職。
這種狀況並非罕見,其他人要讓何孜衡站到台面,自然就得承擔慢他幾步的結果,所以是因為這樣,林永良才沒有告黑狀嗎?
刁律直目前分析到此,如果只是這樣,那還真的沒必要派他過來。他忍不住腹誹:愛大驚小怪的刀副總。
「出事的話,你打算怎麼做?」刁律直不看好何孜衡的樂觀,哪裡來的自信覺得一年多資歷就沒有問題?
如果這個人喜歡直來直往……何孜衡思量著底線的可能性,禮貌一笑,道:「我無法預知錯誤,大致上是資料補檔、修正錯誤諸如此類,這些是資訊二科擅長做的,經理不用擔心,我怎麼也待了七年。」
喔?講話正常點了。刁律直聽了舒服些,看著這張溫善討喜的面容此刻增添了些傲氣,不知怎麼的,一句話不受控制脫口而出。
「下班有空一起喝個酒?」
完蛋,何孜衡自知不妙,因為揣測底線而恍神,露出一點不情願的表情了。
「我等你的藉口。」刁律直手撐著下顎,對方的反應讓他產生愉悅感。
「沒有藉口,我當然會去。」何孜衡故作不知,重振態度應對,雖然極度不想去,往好處想,酒局是挺好攀交情的場合,至少挽回一點在刁律直心裡的負面印象。
「幾點下班?我等你。」
如果換個情境,何孜衡會覺得是想泡他,刁經理能為他著想一下,把話說得好聽點嗎?
「您下班可以先回家休息、換件舒服的便服,七點半時在賞平路一段那間會面,這樣安排好嗎?」何孜衡修飾這段話,讓自己別像被泡的男人。
「不好,別安排我的行程。」
「我是提供建議,不是要您照做……」
「這種小事不用你的建議,所以你到底幾點下班?」刁律直不耐煩了,問個下班時間怎麼能這麼多周折?
何孜衡感覺張嘴就能吐出熊熊怒火,壓下滿腔怒意才終於吐出平穩點的三個字:「七點半。」
「所以照你剛才的安排,不也是要我等你下班?囉哩叭唆的,回去工作吧。」
「……好的。」何孜衡閉上眼睛,他怕眼睛噴出火燄,走出經理辦公室回座位。
馬致司滑著電腦椅到何孜衡旁邊,「哥,你還好吧?經理為難你嗎?」
「沒有,他只是比較嚴厲。」放屁,但何孜衡不信任馬致司,他太單純,容易吐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是喔……我也覺得經理看著兇而已。」
「還好啦。」放屁,又兇又白目。
「我覺得經理看孜衡哥的目光挺嚇人的。」李鴻揚提出他很在意的地方,「像野獸在看從哪裡下嘴。」
形容得真貼切。何孜衡真想請刁律直注意點,別搞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刁經理相當在意底下的何姓員工。若污了他的清白,他會跟刁律直拼命。
一早就亂七八糟的,何孜衡帶上咖啡豆和手搖磨豆機,去休息室磨咖啡豆冷靜冷靜。
應對刁律直的方式不同以往,刁律直不喜歡拐彎抹角、不喜歡官僚體制、說話不假辭色,作風偏向實務主義,簡單說就是要用實力跟他對話。
太可笑了,在這間公司,有實力又如何?像林永良、白科繁、李鴻揚,哪個不是實力堅強?卻多得是能說善道的人往上爬,要想實力至上,就不該答應副總的挖角。
只是提這些就馬後炮了,既然局面已定,到王今韶回來前便得好好應對刁律直。何孜衡一時琢磨不出怎麼對待為佳。
難道,真的要明明白白地攤開來說嗎?
刁經理,別在那邊機掰,專案上線會不會出事,我能知道的話就去當乩童了。
刁經理,眼神太露骨了,難不成想泡我?不好意思,屬性不合。
刁經理,拜託,別那麼機掰。
如果能說出來,該有多好?但不可能的。就算退五十步說刁律直能接受好了,他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嗎?其他長官看他如此怠慢上司,要他如何在公司自處?
不信拿不下這種拒看臉色的單細胞生物。何孜衡磨完咖啡豆,沖上濃濃的一杯,愜意地喝了幾口,情緒穩定許多。